野橄榄树矗立在我家门前小院的东侧,紧邻着三叔家的院墙边。我还年幼时,它已经粗壮到一人难以合抱,枝叶繁茂如伞盖,方圆百里之内,无人不知这棵壮硕的土橄榄树,它和那株古老的重阳木一同成为了我们村落的标志性景观。
橄榄树苗是三叔和我父亲从数里外的青烟山带回来的。那时父亲年仅十岁,身为长子,早早地承担起了成年人的劳作。青烟山,我们习惯称之为“谷”,那里草木葱茏,生机勃勃。日落时分,三叔和父亲背着柴火,顺手挖起一棵橄榄苗带回了村落。野橄榄生命力极强,即便是在贫瘠的土地上也能顽强生长,就像那个时代的孩子们一样坚韧。
几年光景,野橄榄树便开花结果,当我开始记事时,那棵橄榄树已经高过了屋顶。
四月,橄榄花绽放,米黄色的小花,一串串,吸引着蜜蜂从远方飞来,嗡嗡声此起彼伏,好不热闹。
五月,花朵渐褪,小小的果实初露头角,我们便开始翘首以盼,日日仰望,期待果实快快长大。
七月,橄榄果逐渐变黄,总有几只喜鹊飞来啄食,这些不懂规矩的鸟儿成了我们新制弹弓的靶子。有时遇上雷雨天,狂风卷起,果实被吹落一地,我们便争相奔去抢拾,顾不得清洗,直接入口大嚼,嘴角留下乌黑的果汁,笑声盈盈。
八月,阳光明媚,照耀在橄榄树上,果实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,稍有风吹,便纷纷落下。这时,橄榄树下成了我们的战场,有的拿着竹篮,有的端着瓷碗,边吃边捡,等到容器装满了橄榄,便急忙跑回家,再跑出来继续捡拾,这样的欢声笑语要持续数十日。
村里的橄榄果从不集中采摘,任其自然掉落,任由孩子们去拾取。长大后我才明白,大人们这样做,一是为了让每家每户都能尝到这份甘甜,在那个年代,橄榄既是美味的水果,也能充饥。二是让孩子们在争拾中体会劳动的快乐与收获。
母亲常说这棵橄榄树的果实大而甘甜。新鲜的橄榄直接食用,一口咬下,甜美的果汁溢满口腔,清香四溢。
清晨,母亲会将橄榄洗净,与米一起熬煮,有时加入南瓜,有时放入豆角,慢火炖上两小时,这便是那个物资匮乏年代最美味的早餐,也成了我们难忘的回忆。吃不完的橄榄便晒干保存,母亲将橄榄干装入陶罐,密封保存。在寒冷的冬春季节,家人感冒咳嗽时,母亲总会熬上一碗橄榄水,热乎乎地喝下,很快就能见效。如今,已过八旬的母亲每年仍会晒制橄榄干,装在可乐瓶里,让我们兄妹几个带在身边。
我们长大成人,纷纷离开了家乡,那棵老橄榄树依旧静静地守护着故土,默默地开花结果。果实成熟时,母亲坐在门前的椅子上,微笑着看孩子们在树下拾橄榄。
后来,三叔和父亲相继离世,那棵野橄榄树成了我们追忆往昔的存在。橄榄树也老了,百岁高龄,被岁月压弯的枝条上每年依然挂满了果实,就像我的三叔和父亲,年过八旬仍不懈劳作。
我望着那棵橄榄树,相对无言,目光所及,尽是温暖与绵长的回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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